“先生”姓什么？

陆建兴

四十年前的那个“文革”雾霾未散的春天，我以代课教师身份踏上了教育岗位，开始了“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”生涯。从此，我便耕耘在教育这块贫瘠的土地上，简陋的教室成了我的责任田，粗糙的黑板就是我播种希望的沃土，三寸粉笔是我精耕细作的锄耙，35个春秋，我尝尽了酸甜苦辣的味儿，历尽了凹凸不平的旅程，洒下了滴滴汗水，浇出了片片绿叶，花灿灿地开过了，获取了果实高高挂枝头的喜悦。2010年，我两袖清风退出教坛，回到家乡，清晨起来，汲一盆清凉的井水，嗅一嗅院落里的菜畦香，听一听屋檐下的雀喳声，望一望埭路上的人闹影，心灵泛起阵阵涟漪，触摸着过往的记忆，此时，不禁问自己：“先生（退休后村民称我先生）三十多年来的生命旅程，你姓什么？”也许有人替我回答：“先生姓‘穷’。”因为曾经有一段时间被蒙“臭老九”的羞辱，又多年月薪26元微薄工资养家糊口月月入不敷出，加上特殊的经济年代农村连队生产，家妻在生产队争工分，工分价贱，年底结账，年年倒挂，走亲求友借钱还债。这不姓穷还姓什么呢？改革开放后，教师的地位提高了，工资也不断增长了，现在我退休了，颐养天年还拿着五、六千元的工资，这时，又有人理直气壮地替我回答了，“先生姓‘富’”。可我听了觉得有点别扭，我富在哪儿呢？住的是农村普通的楼房，骑的是破旧的电瓶车，穿的是根本上不了档次的粗布服……我富吗？那我到底姓什么？曾为师的天职启示了我，我不姓“穷”，也不“富”，而与天下所有教师一样，姓“实”——实在的实，务实的实，实干的实，充实的实。

教师是最实在的人。“为人师表”一句话，就限定了教师的品格是诚实本分，远离矫饰，最讲认真，马虎不得。特别是在天真烂漫的学生面前，不允许有丝毫虚情假意，也不能有半点华而不实。说一是一，有一教十，是教师的本性。因而走在大街上，教师的特征也最明显——朴素的衣着、文雅的举止、不俗的谈吐、良好的修养……一句话：教师实在！不是吗？“学高”才能为师，“身正”才能为范么！很难设想，一个虚伪而不实在的人怎能当好一名教师？

教师是最务实、最讲实干的人。可以说，广大教师不图虚荣、不计名利、讲求实效、一味奉献是他们的真实写照。当某些人办公是“一张报纸一杯茶，办完私事说闲话”的时候，教师却在三尺讲台上“唇焦口燥话古今，满面尘灰写人生”；当别人节假日逛公园遛商场的时候，教师却在自己上不了档次的屋子里“改完作业写教案，写完班务做家务”；更有甚者，为了使学生向更高更完美的方向发展，教师放弃休息，一心扑在学生身上，给予知识营养润泽。结果，本该年轻的他们却过早地头发斑白了，面容憔悴了，身子累垮了……当有人问及教师“你们这样拼命能挣多少钱”的时候，教师回答他们的只是轻轻地一笑——既有尴尬，又有无比的欣慰！是啊，“采得百花成蜜后，只知辛苦为人甜”，正是广大教师务实精神的体现。

教师也是最充实的人。教书，要说苦，的确诸多辛苦；要说乐，也乐在其中。在这独得之乐中，映射出教师的充实人生。备课，深钻细研，精心策划；上课，激情昂扬，尽情挥洒；批改，俨然法官，纵论学生作业短长。虽说清苦，仍十分投入。不懂无聊，乐趣颇多。要问教师忙忙碌碌为了什么，满天下的桃李就是他们的最大慰藉和收获。甚至学生的一句“老师好”，竟让他们心上乐开花！

古人云：“居无求安食求饱，富不润屋德润身。”教师的清贫决定了他们不可能富有，但教师的职业品德却充实了他们完美的人生。拥有千万资产是富翁，而拥有满天下的桃李、拥有祖国的未来和希望，是任何富裕都比拟不了的。“不戚戚于贫贱，不汲汲于富贵”正是广大教师崇高人格的写照！我乃不姓“穷”，也不姓“富”，姓“实”——实在、务实、实干、充实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