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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8年02月16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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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版:江海潮
2018年02月16日

年画

   本文字数:2965

龚鹏飞

临近春节,路过书店,看到店外海报上写着“年画”两字,心里有了一种莫名的惊喜。信步走进店内,却没有看到儿时常见的年画,而是几张塑料制作的美女香车、山水花卉。失望之余,不禁使我想起儿时丰富多彩的年画来。

上世纪六、七十年代年画盛行,尤其在农村。和黄土地打了一年交道的乡亲们“不贴年画不过年”,虽然那个年代缺吃少穿,每当年关将至,总挤出些钱来买上几张年画让茅屋陋室风光风光。那时的年画,题材丰富、色彩强烈、样式齐全。有单张的,也有四条屏。单张以吉祥喜庆为主,如春牛图、嘉穗图、戏婴图、三星图、四美图、合家欢、看花灯,胖娃娃、鱼戏水等,四条屏有山水风景四条屏、祥禽瑞兽四条屏、名胜古迹四条屏、神话传说四条屏、历史人物四条屏、戏曲故事四条屏等。年画一上墙,破旧房屋顿时亮堂堂的,浓浓的年味扑面而来。老屋中央的那盏煤油灯光线虽暗,但墙上那一张张年画还是显得格外鲜艳。五彩缤纷的年画不仅给新春带来了喜庆、吉祥,还承载着人们对幸福生活的希望、祈盼。

当年在外工作的父亲以每月三十八元的微薄工资养活全家六口人,还要定时为祖父买药,窘境可想而知。平日眉头紧锁的父亲,每到年关才露出难得的笑容。过了小年夜,家里开始清扫房屋。父亲与母亲合计,该去小镇供销社买几幅年画贴贴,好给孩子和全家添些喜气。起初,因为我年纪小,买年画的“重任”就由母亲承担。后来我稍大了些,母亲就让我去供销社买年画。这时,我十分兴奋,毕竟是父母委以了“重任”。而且买年画时,可以大饱眼福,欣赏到各种热烈、鲜艳的年画了。

在计划经济的时代里,红糖、肥皂、煤油等日用品都在供销社出售,年画也一样。不太宽敞的供销社里色彩斑斓的年画样品,标了序号,一排排,一幅幅,悬挂在售画区的几根铁丝上。人们拥挤着,挑选着,根据序号采购各自喜爱的年画。一幅幅生动鲜活的画面吸引着我的眼球,撩拨着我的心弦。一个胖头娃娃,系大红肚兜,戴如意锁片,手持大莲花,抱条红鲤鱼,憨态可掬的模样讨人欢喜。一幅《春牛图》,是天津杨柳青年画中的经典。幸福的孩童、肥壮的黄牛、嫩绿的柳枝、活泼的飞燕,整个画面呈现出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。《大闹天宫》、《牛郎织女》、《嫦娥奔月》这类神话传说题材的年画,给我带来美丽的遐想。一套北京十六景的四条屏,尽选了北京著名的名胜古迹,如天安门、天坛、北海公园、颐和园等,画面上美丽风景让我神往,心想要是到这些地方去看一看那多美啊。人民解放军是孩子们心目中的英雄。年画《提高警惕保卫祖国》画面上一队边防战士正在涉水巡逻,走在前头的解放军披着棉大袄,双手紧握冲锋枪,警惕的眼神搜索着远方。那幅画很受孩子,特别是男孩们的喜爱。各种色彩鲜艳、散发着墨香的年画引得我如醉如痴,看哪一张都好看,瞅哪一幅都想买,但手中的钱有限,总得反复比较,细心挑选。直到营业员把我最终选择的年画卷好递给我,我才恋恋不舍地离开。那天外面正在下雪,我竟忘了寒冷、忘了饥饿,踏着积雪一路小跑。又怕走快了,那年画会被风撕破,于是将年画裹进衣服后欢天喜地回家去。

祖父上过私塾,是个传统观念很重的老人。尽管当年家境清苦,但每个传统节日都过得热热闹闹。祖父说:“过年图的就是吉祥,买年画贴墙上,看着就让人舒服。”每年除夕,祖父必定在凌晨五点钟起来,赶在天亮前把年画贴好,这是我家过年的一项隆重活动。祖父先用鸡毛掸帚掸净墙面,再丈量位置刷上糨糊,后小心翼翼地把年画贴上,最后用手均匀地按压一遍,以确保粘得牢固。那时贴年画,毛主席的标准像一定要在堂屋里正中位置,两边贴上对子,一般都是“四海翻腾云水怒,五洲震荡风雷激”或“喜看稻菽千重浪,遍地英雄下夕烟”,老人家慈眉善目,靠壁微笑,护佑农家丰衣足食。堂屋东西两墙的年画内容最丰富,有《各族人民大团结》、《毛主席在延安》、《敬爱的周总理和我们在一起》、《草原英雄小姐妹》、《梅花欢喜漫天雪》、《大寨红花遍地开》等。

当年,祖父在贴年画时还贴上我和弟弟的奖状,对于这样的待遇我有些“受宠若惊”,红着脸说:“我们的奖状就贴在小房间里行了。”祖父却说:“就贴在那显眼的地方,你们兄弟俩的奖状可是咱家最美的年画。”

买年画买的是心情,贴年画则能贴出过年的氛围。祖父贴年画时一脸庄重,很是虔诚,好像他不是在贴年画,而是把来年的期望和丰收全部贴在那一堵堵的墙上。虎须钢髯、威猛彪悍的秦琼、尉迟恭,这当然是贴在大门上的。贴门神要配春联,腊月廿八祖父开始写春联,除为自己家写外,还为左邻右舍写。及至墨干,便有满屋的红艳、满屋的墨香、满屋的笑声。祖父写春联时,我在一旁裁纸磨墨,有时也学写些小件的东西,比如贴在灶头的“开锅大吉”,贴在水缸的“福水长流”,贴在猪圈的“六畜兴旺”,贴在石磨上的“白虎吉祥”等。

年画以独特的艺术样式,成为老百姓家里的“墙上电视”,更是偏僻乡村孩子的知识启蒙。孙犁先生有过这样记忆:“在农村,多么贫苦的人家,在屋里也总有一点美术。人天性就是喜欢美的,你走遍多少人家,便可以欣赏到多少形式不同的零零碎碎,甚至残缺不全的画。千家万户的年画,给了我很多知识,使我知道了很多故事。”大年初一,我早早起来,给长辈们拜年。除了渴望能得到好吃的糖果外,还会带着好奇心去观赏各家的年画。(当年不仅孩子喜欢玩耍看年画,就是大人们也串门欣赏别人家的年画)依稀地记得东宅二伯家曾贴过“马、恩,列、斯、毛”庄严肃穆的画像和一张周恩来总理访问苏联乘专机归来,毛主席、朱德到机场迎接的年画。其实我后来才知道那张照片上还有林彪,只是在那个历史时期把他删掉了。村头开小店的二叔公每年春节总把《天官赐福》或《招财童子》贴在小店东墙,年画喜气吉祥,招财纳福。二叔公子孙满堂,小店买卖顺风顺水,我总认为与贴年画有关。西宅小伯家,好几年正屋里贴的都是样板戏剧照,只不过今年是《红灯记》,明年换成《智取威虎山》。杨子荣挥鞭御马凌空劈腿,李铁梅高举红灯打不尽豺狼决不下战场。江水英手抚铁锹气吞山河……,儿时的我个头低,看不清上边的画幅,就站在小木凳一幅幅地连着看,还磕磕巴巴地念着图框下边的小字。风云一时的样板戏剧照,不仅遮盖了农家裸露的土墙,还为落后的村民带来了强烈的时代信息,是年画和露天电影,让当年的孩子认识了李玉和、杨子荣、洪常青、方海珍等特殊时代的那些英雄人物。那时的农村,唱样板戏是一种时尚。杨子荣的《甘洒热血写春秋》,李玉和的《临行喝妈一碗酒》等经典唱段不少人能唱上几句,只是跑调的多,唱的有板有眼的少。贴年画、读年画、唱年画,有年画渲染的新年,才叫一个喜气洋洋。

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,年画伴我度过了一个个快乐的春节,它丰盈了我寂寞枯燥的童年,我也在日渐泛黄更迭的年画中长大。如今,富起来的农民大多住进公寓楼房,成为新一代的城镇居民。家里墙上开始挂上南京云锦、苏州刺绣、杭州贝雕,西欧式装饰画、或是女主人亲自刺绣的“十字绣”。即使弄幅画也是精精致致地装在玻璃镜框里。十多亿的中国人,在春节消费的精神大餐也就是一台模式化的春节晚会,而流传千载装饰各地百姓民居的年画已成昨日的风景。作家迟子健说:“最早迎接年的,不是灯笼、春联和爆竹,而是年画。”每到过年,我总会想起那带着吉祥,带着向往,带着好运,贴在土墙之上的一张张温馨喜庆年画。年画在,那年味才会更浓。那些使农家小屋“蓬筚生辉”的年画,成了镶嵌在我记忆里的美好回忆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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