挂着露珠的冬麦

陆汉洲

冬天的阳光总是让人那么喜欢。挂着露珠的冬麦，当然也不例外。

站在五滧河畔二姐家东边的田头，眺望眼前那一片绿色的原野，满眼暖暖阳光，萧瑟的寒风也在她跟前发软。那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绿色，是一片辽阔的冬麦。青青的，绿绿的。她在冬日的阳光下，呈现着一派蓬勃的生机。她很稚嫩，也很娇情。说她娇情，是因为她还挂着晶莹剔透、一不小心就会掉落的露珠儿。昨夜后半程无风，便天降朝露。露珠儿在金色的阳光照射下，泛着鲜洁、通透、明媚的光亮。

这是大寒过后，正当四九寒天里的一片冬麦。昨晚小有上冻，太阳升至竹竿高的时辰，冬麦地里的泥土渐渐开始开阳了。开阳后的泥土表层有些湿润，泛着微微的暖暖的光。细看，还冒着淡薄的白色的水气。与路边了无生气的灰白的泥土，形成了鲜明的对照。挂着露珠儿的青青的冬麦，在开阳的湿润的泥土上，有点儿神气活现。

我站在这片绿色的原野上，发现这一垄垄的冬麦，青青的麦苗儿也不过三五厘米长，却在阳光下抖擞着精神，在清晨萧瑟的寒风里摇头晃脑。似乎，那一缕暖暖的阳光，给了她无穷的勇气。

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度过这一个冬天一个个寒冷的夜晚的。昨夜很黑，也很冷，几近零度。没有清冷的月光，后半夜也没有凛冽的寒风，或许只有一群鸟儿从她上空飞过。夜很静，静得很干净，一丝风儿也不敢肆意张狂。这一个寂静的夜晚，或许只有几声清脆的鸟鸣，还有鸟儿从她上空掠过的瞬间，发出的令人不易察觉的细微的声音。我却倦缩在厚厚的被窝里。厚厚的被子里，还塞满了优质的羊毛。房间里还要开着空调，空调开到26℃。还有音乐有微信，有好看的电视剧陪伴。这一片冬麦却很孤寂，没人理她。风儿也不来和她亲近，也不知在什么闹情绪，远远地离她而去。其实，她也并不害怕风，风是她的好朋友。微风轻拂，她会随风起舞，喜欢“人来疯”。她更喜欢风调雨顺。这一晚风儿没来，便让南黄海边这一个寒夜的露水，有了亲近她亲吻她给她穿金戴银的可乘之机。她喜欢露水。因了露水的滋润，她一早醒来，便在主人面前，显得特有精气神，特有尊严。在黑暗中被主人的目光冷落了一夜的这一片冬麦，当太阳一出来，她便带着一身珠光宝气似的露珠儿，迎上前去，倾情拥抱。

黑夜里的这一片冬麦，似睡非睡，似醒非醒。她总是在这一状态中度过一个个漫漫长夜。寒冷的冬季，是她生命中最具挑战性的一道坎儿。她不惧寒冷，不怕风雪。她只怕冬雨。冬雨会将她冻得遍体鳞伤。一旦冻伤了的她，需要在返青时慢慢恢复。漫漫长夜里的冬麦，在似睡非睡似醒非醒中憧憬着自己美丽的梦想：越冬过后，她将于春暖花开的季节里，循着自己生长的节律，由返青、拔节、孕穗、抽穗、开花、灌浆，进而奏响“麦浪滚滚、麦香飘飘”的《成熟季》交响曲。春暖花开时的返青、拔节，是她最为得意最为风光的时候——那一刻，她的颜色由嫩绿变墨绿，由稚嫩变老成；她的高度一天一个样，一周大变样。待到孕穗、抽穗时，她更是日夜沉浸在孕育、分娩的幸福时光里。开花、灌浆，是她向着最后的辉煌冲刺的关键节点。一到成熟季，她只怕绵绵不绝的黄梅雨。她便祈望风调雨顺。她的祈望，无疑也是她主人的祈望。

人们都说，一熟麦子一熟稻。她不能永远是冬麦。走过春风春雨，当麦芒刺眼的季节来临，她就得给主人下一熟的稻，腾地方了。

眼前这一片稚嫩的冬麦，仿佛学龄前无忧无虑的孩童。她虽然无法预知自己的未来，但她始终勇于面对各种挑战。她也懂得感恩，感恩于冬天里这一缕阳光给予的温暖，这一缕朝露给予的滋润。

缘于她的这一片嫩绿，那一缕阳光和那一缕朝露，这一刻，她便成了这一片土地上最宝贝的宠儿，最美丽的风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