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甸甸的爱

张永刚

“呵，大棚里的蔬菜价格比肉都贵。”妻子嘟哝这句话好几遍了。我们在镇上买了房，也算是个离开尘土农村、进入繁华市镇上的非农人了，仿佛是换了一身行头，貌似印度的首陀罗猛地跃入了吠舍。可是时间一长，镇上的优越感日渐觉少，一是开销比乡下大，二是朋友少了，年头年尾才露脸的对门人家都不认识，整个楼盘才认识几家。重要的是日常在老宅宅边儿、自留地上面目皆是的家常蔬菜，在市场上如此的“金贵”，百元大钞抽抽便是一张，这样越发感觉在农村时“身在福中不知福”了，这才明白到为什么“城里人也会羡慕乡下人”了。

以前在宅上，地面上的有白菜、青菜、花菜，豌豆、豇豆、蚕豆……地下面的有芋艿、地瓜、山药……再说宅边的沟河，抛一个罾子下去，等上片刻，收获的不是龙虾就是蟹，田螺在沟边一抓就是一把。可现在年轻人谁肯挽起袖子、赤着膀子、光着脚丫下田间趟河水呢，市镇菜再贵也要吃啊。不过我们学会了城镇人的“精明”，比如盛的用小碟小碗，开始注重“养生”了，尤其晚上做到少吃或不吃。

这一秘密被丈人丈母知道了，便在电话里同我们唠叨、见到他们时总要被“训斥”一番，归纳他们的意思是不能因养生而饿坏了身子呀，但不是网络上“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”式调侃，是实打实的爱的担忧，是慈爱。当我们要离开丈人家，丈人丈母张罗着要让我们稍安勿躁。他们敏捷地拿起锹和农具，径直走向宅边的蔬菜园，俯下身掘出一熟季或是一整年的辛劳“成果”，摘下一个个诱人的果蔬。臂腕里拗的是一篮子的“绿色生态”，那是西洋芹、芫荽、荠菜和茼蒿，也不乏土黄色的土豆和火红色的西红柿。

收毕，又是一阵忙碌，甩泥、抖渣、挑拣、分类、捆扎、灌袋，像是一条流水线，如此的熟娴于此，也如此的醉心于此。一只只马夹袋鼓得像吃饱撑大了胃的羊肚，又像是“爆米机”，于是一袋袋叠放在电瓶车的踏板上和后备箱里，有时装不下便加挂在电瓶车的笼头和不锈钢护杆上了。车变得沉甸甸的，丈母说，吃完了再来拿，自己种的菜好，不打药水。回望佝偻的丈母，我们的心也沉甸甸的。

我们坐享其成，有时候想出一份力，加入到侍弄蔬菜之中，哪怕是下一垄种子、浇几桶水、施一包肥，但他们总不让我们涉足田间，其实怕我们踩坏了在高低错落中成长的低矮“小青灵”，担心我们“外行”和“笨拙”吓坏损坏它们。这是他们播撒的又一种“爱”，他们给予的“小青灵”的“爱”是累月累季的叠加成的，当天气干燥，帮它们浇水解渴；当它们饥肠辘辘时，便是一担担的施上“肥”；当它们遇到水涝，便是开沟疏渠……盼望的就是蔬茂菜盛、瓜熟蒂落。总之，丈人丈母乐不彼此。列夫·托尔斯泰说：幸福存于生活之中，而生活存于劳动之中。忙碌如蚂蚁，可怜天下父母心啊。

同村的很多年轻人都在拼命往城里挤，为的就改变“面朝黄土背朝天”的命运，加入到城镇居民的行列中。这样一来，年轻一辈和老一辈成了“远亲”。父母呢，虽有怨言和心里的不舍终究让步于孙男子女的未来前途，担心的是在他们眼里总是长不大的子女如何营生；子女呢，成为了城镇人这才明白城镇当家的不容易。

这样的城里乡下结构的家庭越来越多，距离远了，孝父母、爱子女需要来回“摆渡”，而每每“常回家看看”的子女载回了带着泥土芬芳的菜，沙地人常说，父母养儿女路一样长，儿女养父母却是扁担这么短，这种爱，总感觉沉甸甸的，回报父母的是我们事业上的风顺、像鲲鹏一样展翅翱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