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
三指一方悬壶人
◇田耀东
垦牧乡中医朱黼铭,1881年出生于海门天补镇南三里。他小时聪明好学,又写得一手好字,后拜师学医,深得师傅喜爱。
1900年,朱黼铭从天补流浪到海复镇竹林村行医。俗话说,少年木匠老郎中,中医最好是行动迟缓,相貌古奇。小朱明目皓齿,翩翩少年郎,谁信呀?只能混口饭吃。
竹林村有个叫施理嘉的农民,有一天外出放牛,见河边芦苇里有三尊被人遗弃的泥菩萨,遂心生怜悯,把泥菩萨放牛背上驮回家,整了间堂屋供起来。他给菩萨装了金,分别起名“天官”“地官”“水官”,天天烧香叩头,祁求天官赐福,地官赦罪,水官解厄,起名为三官堂。那几年风调雨顺,三官堂渐有香火。
小朱听说烧香人大都是祈求去病和早生贵子的,他想,这有何难?于是带着文房四宝去三官堂坐诊,免费开方,注明该方须到海复镇南新街“天福堂”顾老伍药房方有效。奄奄一息的病人吃了他的药,又给菩萨烧了香,大都转危为安。求子的少妇也怀上了。一传十、十传百,小朱的药方沾了仙气,三官堂香烟袅袅,门前的老槐树挂满还愿的红绸。
“老伍”当然少不了“小朱”的诊费。
1911年,朱黼铭用行医的钱加上借贷、典当,在通海垦牧公司二堤置买了一万步熟地,合40亩,把家安在搬场村。父母和老婆在家种地,他在家里坐堂,每逢初一月半菩萨华诞,去三官堂坐诊。深更半夜,病家请他出诊,他从热被窝里出来就走。几年后还清了债务。出门坐独轮车,出诊也跑得远了。
据给朱大夫推车的车夫说,他过路坎时崴了脚,朱先生用三个指头一按又欢蹦乱跳了,真是非常神的。“三指”就是按摩,还有“一方”即中药方。
朱先生悯惜穷人,对拿不出诊费的送诊不收钱,对垦牧公司官员、海复镇商家也一视同仁,群众对他交口赞誉。
那年佃户向垦牧公司申诉,请求减轻“訂守”,找朱先生商量,借他面子要求公司把多收的发还度荒,朱先生说,我试试!
佃户向公司租地,公司按规定每窕(20亩)收取120块的银元作为订守——押金。有了这笔预付款,佃户有违公司章程的行为和歉收年景交不出租子可拿预付款抵扣。
垦牧公司所辖之地,经过10年的种青培土,大都成了肥沃的熟土,外地垦民纷纷前来租地耕种,土地供不应求。公司管理层见机将二堤东岸的部分土地由每亩6元升到15元,并张榜公布。不明就里的148家新垦民就交了“订守”。
不料连年灾害频发,生活陷入困境,佃户怨气冲天。正像朱黼铭在诉求中所说:“自种此地后,衣食无由、告贷无门、债台难下……念及此,不禁声泪俱下矣。”全文洋洋洒洒,有理有节,哀哀切切,暗藏机锋!
诉求由朱黼铭亲手递交给通海垦牧公司协理江知源。江知源审时度势,退还了多收的14500块银元,避免了一次群体性抗租事件,成为解决公司与佃户之争的范例。
公司退还“订守”后,佃户纷纷拎着鸡鸭上门致谢,朱黼铭躬身谢绝:“使不得,万万使不得!鄙人不过略动笔墨,不足挂齿!”
随着朱黼铭四个儿子、两个女儿帮上了手,三儿天秩,幺儿天序也学成出诊,朱氏一家耕读行医,家景一日好似一日,遂又向垦牧公司租了20亩好地转租给佃户。正在筹躇满志奔小康,一声炮响,抗战爆发。
日寇占领海复镇,水深火热、民不聊生,到处跑躲扫荡,竟无一日安生。朱黼铭领着一家老小投奔在上海行医的师兄,在药水弄找了房子安排家小,十多口人,挨挨挤挤,依靠三指一方行医糊口。这时他腰也弯了,背也驼了,飘飘白发,仙风道骨,有人烟的地方,当然少不了医者的半盂斋饭。
1946年6月,苏中九分区司令梁灵光在曹家镇天主堂传达了中央“五四”土改精神,轰轰烈烈的土改运动即将在全县展开。
朱黼铭听乡人说起此事,遂托人将搬场村房屋捐给海防校做校舍,土地送给耕种的农户,评成分时他一家都在上海。当年朱黼铭为之申诉的148家佃户这时都成了土改的骨干,与朱黼铭相同家景的都评了地主富农,独他评了中农。为示公允,贫协主任叫几十个佃户按印画押。消息传到朱黼铭耳朵里,他感动得泪流满面。
1950年,朱黼铭、朱天秩、朱天序都被录入上海市名医志,他带了很多徒弟,《垦牧乡中医朱黼铭课本》成为徒弟的必读书。
其时,他一家在上海已安家立业,但他想起家乡人对他的心意,遂又率家人回到海复镇,在北市梢建了几间房,继续为乡人解除病痛。
1954年12月6日深夜,朱黼铭冒着漫天大雪去出诊,喊诊的是那年评成分时带头画押作证的农户,朱黼铭替他诊了脉、穴位上扎了针,灌了碗汤药就活转来。天寒路滑,朱黼铭在回家的路上倒在雪地里,享年73岁。
今天,他的后人仍在用“三指一方”行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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